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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四种缘起|《修行的艺术四:洞察生命的生机与光明》

作者:释如孝
介绍:所有的听闻都只是入法的方便,体察佛陀的悲愿是我们得到利益的根本。
出版社:宗教文化出版社
出版时间:2022年
页数:750千字
ISBN:978-7-5188-1319-3

内容简介

                                                                        第三章 四种缘起


第一节 生命的大背景

        所有的听闻都只是入法的方便,体察佛陀的悲愿是我们得到利益的根本。佛以无上大悲说无尽的法,除《华严经》外,其他的法都是根据缘起的方便来说的。没有契机就不可能有言教,这是言教的出发点,必须以方便来安立。佛陀在《华严经》里完整地谈到生命的真理,或者说他所觉悟的法。佛陀之所以说《华严经》,并不是针对听者来讲的,而是法性的流露。法性是平等的,每一个人都是法界当中的一分流露,所有的修行都只是一种回归或者寻找。从这一方面,我们看佛陀的一代时教都是有机、有序、整体的,没有一个不是从华严法界流出,最终还要归入华严法界的。

        《华严经》无非是说从性起的法界是本自具足,如此庄严,“大方广”,常乐我净、无有变迁,到“佛华严”就会有无尽的事相上的建立。我们看到佛陀成道这一桩事情就是无量的因地的寻找,乃至于洞见自心与法界的真相,从这一层面再建立一切利他的言教,这都基于“能造的心”。我们要利用“能造的心”,最后才能够成佛。但我们在成佛之前是不是没有用到“能造的心”呢?不是,我们现在成为一个众生也是奇迹,一切众生都是心行处的累积所成之果。从这一角度来看,今天我们得一个人身乃至于出家听闻佛法,这都是与成佛平等的事情,只是还没到达究竟而已。这是一个真实的状况,事实就是这样。

        本自具足的佛性

        我们可能无量劫地种善根,但是因为它是一个事相,事相都在时空的法界藏当中,而我们的记忆是有限的,不能够覆盖这些。所以我们忘记了自己曾经无量的累积和听闻,在隔阴的生死当中也忘了自己发的愿。所以我们生生世世都要借助方便不断去唤醒自己,激励自己,而所有的激励法都是缘起之法。唯有一法是我们的背景,那就是我们的佛性。无论我们见与不见,它都在;无论我们认可不认可,它都是如此。

        有佛性做基础,佛陀所说的一切法就有了与我们发生关系的缘起性。如果没有这一份,佛陀如何利益我们?哪怕佛陀有再大的悲心也不能够利益我们。这个问题我们平常可能没有思考,但是一思考会发现它至关重要。《大乘起信论》是专门论证佛性的,但是不是学了《大乘起信论》才能够认可自己有佛性呢?也不是。我们完全可以从体验当中去思维,越思维越觉得佛性的重要。一个人能够知道美丑,能够发心,知道有轮回这个事情……都是甚深不可思议的,这不都是佛性的展现吗?当我们从很深很深的深心当中,去洞察、去探寻灵魂深处自己能够了了分明的能力,会发现它不是父母所生,也不是无缘而生,而是本自具足。

        如果用经验看,我们一生所知道的境、心情都会变化,但是能够知道的这颗心一直在。如果忽略了它,以为“我会变化,我的性格、念头、命运都会变化”,好像我们失去那一份自然之性了,那我们到底是谁呢?我们会迷惑。在《楞严经》上,佛问波斯匿王:“大王,你几岁时看见恒河水?”王说:“我在3岁的时候,慈母带我去拜耆婆天,经过此河,那时就知道是恒河水。”佛说:“大王,如你所说,20岁时,比10岁老,乃至到60岁,期间日、月、岁、时,甚至念念之间都有迁变;则你3岁见此河时,到你13岁见此河时,你所看见的河水怎样?”王说:“如3岁时一样,宛然无异,乃至到今天,62岁,也没有不同。”佛说:“你现在伤感: ‘头发花白,面容多皱’,但你现在看此恒河,与以前童年时看此恒河,二者相比,其观河之见,有老幼的不同吗?”从佛陀的提问我们会发现,能知的心无有生灭,这是第一因。

        观和想的差别

        当我们看到这个第一因,理解佛陀所说的缘起之法,乃至于观察自己身心、五蕴、十八界的流转,都需要一个背景才能生起来。这就是一种甚深的观行,不是基于言教,而是基于我们止观双运的洞察力。这是我们本有的佛性,以佛陀所说的言教为参照,最后通过言教,终于如破案一样看到了生命的真实状况——我们现在活在业感、动态、莫名、不可控制的真实状况中。无明我们没有看到,但是依靠无明而生起来的一切感受在抓着我们。因为感受,我们起了种种的分别——“想”,因具体的“想”而起种种的行为。行为有单一性,在“想”的时候是有多元性,我们可以以佛陀的理去想,也可以以自己感性的理去想,或者以生生世世自我的我见,或者习惯、习性、性格做种种想。但种种的想都是“我想”,如何以学来的教言去想?这就是观和想的差别。

        观是如实地呈现、分解,用佛陀所说的缘起之理看到如来之性,以如来之性让无明的惯性的力量像雪落到热汤当中自然融化。这时我们就逆着缘起的纷扰,能够静下心来,这就属于观行的层面。观行的层面是一个自己和自己对话的过程,因为我们有了这种资源,在修行的过程中这种对话充满生命的真相,也充满了生命的方向。它会让我们的人生得到法味,可以从现象当中脱离种种的自我限制、自我迷惑、自卑与自慢。在心理层面上,我们终于能够对自己有一个客观地评估、评价,开始认识自己,分解动态的念对生命的控制。我们已经站在客观的“观智”上面,主观的生命洞察力被唤醒,以佛性观境。这是一种训练,也是一种修行。

        华严告诉我们,无论从微观世界还是宏观世界都要去观察,为什么呢?每一个人,特别是修行人的生活,每天遇到的对境是不一样的。当我们打坐的时候,是和自己的心对话;当我们应接事物的时候,要以这个事物的基础来说这一层面的缘起。如果我们的心能够得到少许的“观智”,应对外事时在某些层面可以有一个正见的觉照。而正见的觉照让我们真实地在外事上,对于自己客观地评估、评价、认知会越来越清晰。比如昨天知道一个名言,今天兑现名言时可能用得不是很好,但是如果善于去用,就像卖油翁的故事一样慢慢就会熟能生巧。

        佛陀的教法没有什么深奥的,要勇于去尝试,知识才能够成为自己生命的一个源头,慢慢被激活、变现,生命深层很多无始劫来的“结”就被打开了。这时候再应接外事,外事会促进我们更深入地评估、评价自己,然后回过头来在心地上看到自己的局限性。


第二节 浅释三重缘起

        业感缘起——随情造业

        对于我们凡夫惑业苦的缘起来说,业是一种思维模式,惑是心的原始的“累积数据”,而苦主要表现在身体上。有些学派说“我们最大的问题是身”,因为身体本来就有它的局限性。

        如果从另外一个层面来看身,思想是大脑性的思维模式,它永远是物质所决定的。现代科学也已经证明,大脑对眼、耳、鼻、舌、身的信息去计算、分别,最后并没有看到真相是什么,只是基于经验和当下发生的事情,反馈给第六意识一个结果。无论任何的结果,第六意识都很粗暴地处理:喜欢、不喜欢,这就生起业,随情造业,“情”来源于大脑。而第六意识对于“情”反馈回来的结论根本不去分析,顺着大脑给的信息起反应,轮回的道就从这里开始了。

        第六意识太厉害了,它随情造业,所以情见若断,业自然就会阻止。“情”本身就是无明,依靠“情”起的无非都是惑,无非都是“缘决定”。对于外境的一切因缘,宇宙有无量无边的物质的缘起性,我们身本身也是一个物质,它是动态的,具备对外开放的功能,它内在的判断又基于外在的信息。而外在的信息都是杂乱的,非常复杂,所有的信息都是矛盾的。当这些信息统一于大脑的时候,大脑也无可适从,也是杂乱的,所以大脑给出的判断肯定是颠倒的。这种颠倒裹挟着感受就变成了情,情又执取——好的想再抓,不好的想远离,远离不了就再造新的种子,对它生起嗔恨。于是生命的无明成为一种力量,成为一种惯性。

        阿赖耶识缘起

        世间无非都是在利和害的层面,才会有集体的无明。集体的无明让人类创造了种种基于利害的战争、核武器,人类种种的概念都从这里建立,这些共识非常强大。一个个体生命来到世界,所有的知识和信息都是前人按照这些共识给我们量身定做的,所以一个修行人要想透过这一重“铁网”是很不容易的。现实的业感缘起实际上是在生命最外层的,可以说是身基于物质性的一个条件反射。人类也许有智能,但有时候这种条件反射可能让人类在有些方面活得比其他众生都辛苦。因为众生都活在本能,活在直觉之中,执取的境界没有那么深广。而人类所执着的一切深层的东西都是心灵当中,以分别为主导的主观意识。下等的有情众生只有直觉,没有分别,没有记忆。

        人类最大的痛苦就是受记忆也就是成见的局限。这完全是一个独立的世界,每一个人的世界在他无始劫来的因缘当中都是不相同的。而佛说的法是客观、真实、共同的真理,所以我们理解佛法要将个体融入共识里面。但是因为每一个人的个性都处于一个非常具体的轨道,只有一个抛物线式的方向性——从这里抛出一定是向前,最后必然落下来。这实际上也是时空当中一种无情生命的表达形式,从这一方面讲,“识”虽然有精神的参与,但是“识”的本身也是一个受物质性磁场影响的无情的世界。我们就会理解众生界因为“识”而建立,完全是一个无情的世界。每个人活在主观当中,实际上就是活在物质性的思维模式当中,一切都是执实的,按照丛林法则竞争,受深刻的记忆的影响。

        我们获得的肉身含藏着生存的记忆,这些记忆潜藏起来的种子都深植于大脑思维模式的深层。人类有饥饿的基因,所以他感觉永远是吃不饱的,这就是“识”,佛陀指出了这个非常重要的问题,依照这种识建立了一条戒律:过午不食。因为这个身体的感受非常强烈,众生分不清楚到底哪一部分是物质所限定的,是物质的一种投射,实际上本能就是这样的,它有载体,叫种子;它有现行,就是记忆;它有渴望,就是为了这个感受。这就是“现行生种子,种子生现行”,已经让我们从业感缘起的现象当中,看到了真正在内心抓住自己的到底是什么。如果能够从业感的现行当中去观微观世界,我们就会断除按照十二缘起运行的生死流转之道。

        轮回之道的建立就是以无明为根本,无明为缘,佛性被无明这个缘所主宰,佛性不起,即是“染”夺了本性。本性这个前提被忽略了,所以只有眼前物质性的现象的生灭所主宰的一个真实的当下的心念。心念以时间为轴,以感受为依,以抛物线为运动方向。我们之所以难以解脱,就是因为我们活在时空强大的吸引力中,每一个星球都会不请自来,以它的磁场左右我们的思想。我们的性不起,我们的精神是没办法超越的,能量的波动犹如一张网,我们在其中只能按照时空发展的模式思考。

        包括我们的思考——“想”,本身已经被限制,我们这一生生来就只能“想”,为什么能“想”?因为“身”是错位的,由“身”而起的“想”就是大脑的思维模式,只能这样想。每个人自己的“想”就是他的世界,他想去维护。如果没有佛法这个“显微镜”,没办法分解它。我们在“想”贪的时候,别人在“想”嗔。我们和一切事物互动的时候也都是错位的,都带着主观,“你要听我的”,“我要听你的”,就发生群体性的事件,甚至这个事件已经超越了我们能够搞定、控制的范围。所以我们一直在人类的共识当中被裹挟着前进,没有一刻不是依靠外缘存在的。虽然我们的存在是非常伟大的,因为可以成佛,但我们的存在又被裹挟着,非常的无力。因为强大的共识,这个社会上所有的知见,所有的条件,所有的人、事、物都在影响着我们,我们又有多大的心力可以穿透这个“铜墙铁壁”呢?

        如来藏缘起

        在存在当中,我们没有办法脱离眼、耳、鼻、舌、身的缘起,是我们的惑之所以能生的原因。我们的着力处在哪里?资源在哪里?我们的资源就是佛陀所说的真理。外在的东西看起来强大,实际上并没有我们想象得那么强大。就像天地大于人类,天地对人类有影响,天产生空气、阳光,地产生种种的种子让我们的生命得以延续。在这个层面,它对我们的影响是占第一位的。虽然食物一天吃三次,但是呼吸每一分每一秒都离不开,到底哪一个更重要呢?从缘起性来说,万法的生起有它的第一因,同时也不离它的第一位。现象是非常复杂的,现象是现行,我们不能离开现在,但它并不重要,为什么不重要?对于生命存在的最核心的力量来说,“天”是老大。中国人说“天意自古高难问”,保持着一种敬畏,人们由此获得
智慧,真正建立一种客观的思维模式。

        中国人以现前的因缘,自我地摸索如何是生命的本质,如何适应规律让人类能够更好。所有人在宇宙万物不断地发展当中,都希望得到一种更好的,能够驾驭它,与之合二为一的状况,大家都在试验,佛陀成功了。佛陀成功以后清楚地看到人带有盲目性、局限性。我们以无明为缘,哪怕懂得敬畏,但敬畏心是缘生性的,已经落在第二念了。从超越事物的本质看,佛陀总结出“诸法都是缘起性,见缘起者见佛”,“见”的第一层缘起就是缘着惑、业、苦的无明,惑为心病,是最核心的力量。

        针对无明来说,生灭之相的根本就是阿赖耶识,从业感的缘起到阿赖耶识的缘起是更进一步的。看到业感的缘起,我们已经能够照顾自己的心念,从这个共性当中,也能明白阿罗汉成就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生死自在的状况。但从了完生死再去看生命的广大——无量的识所决定的心,我们可以穷尽生命的根源,了解到菩萨掌握的只是比阿罗汉更深了一层,并非另外一种。这就说明,佛陀所说的教法都是偏于行的。

        特别南传佛教以了生死、证得弟子菩提为核心,不需要很多的理论,认识到这一层就够了。“了生死”是阶段性的,佛在《法华经》上说“生死已了”很好,但是如果有法执就不好,就需要破。众生能够升级成为阿罗汉最好,但阿罗汉如何升级,找到生命的实相?佛以“化城”的比喻来说,路途中不能够停留,这是佛陀的大悲。要成就无上的菩提还要往前走,对于真理的认知还需要进一步。

        当证到“万法唯识性”的时候,我们的生命将向何处走呢?这时我们要明白真如之体、生灭之相,要知道缘起的差别。真正的“生灭”就是建立了阿赖耶识的有漏,而阿赖耶识的本体就是如来藏,由此开示了如来藏的教法,也就是佛性。对于如来藏的缘起,很多了义的经典里面都在说。对于现前的身心来说,“心的光明”到底是什么?就是能知之心。我们的认识都是向外拓展,是“所认识”,那么“能知道”的是什么?“能知道”的本身就是远离生灭、不由缘起而起的“能”,这里已经涉及到“不由缘而现”。

        佛性是超越生灭、超越时空的,它也是超越开发的,能够开发的就不是佛性。佛说这个就超越了世间一切的认知,不好理解了。因为从生灭法当中,无论是说业感的还是阿赖耶识的,我们都能够体会到,如来藏就不容易体会了。


第三节 由琴声参悟缘起

        琴声的启发

        为了便于大家理解,我们举个例子,苏东坡有一首诗《琴》,从禅的角度比喻如来藏:

                                                        若言琴上有琴声,

                                                        放在匣中何不鸣?

                                                        若言声在指头上,

                                                        何不于君指上听?

        琴为什么能响呢?因为手拨动了琴弦。琴声这么美妙,声音是在琴里面,还是在手上呢?如果琴声在手上就不需要琴了,如果在琴上就不需要手了。这首诗把缘起的启发性说得非常活灵活现,这对于我们自己去体察缘起而不是用教言来局限,它就有了某一种灵活性。佛法还是要去洞察,这个问题很有意思。我们去体验,琴声体现了诸法的无常性,无常性就是在产生的当下它已经消灭了,我们的思维就跟不上了。我们的思维看到的一切事物都是静相,都是常相。我们最大的我执是认为有“我”,就是常相,甚至经历从稚童到白发老人的转变以后,也没有看出到底“我”在哪里。“我的心没有变呀”,它对自己的心来说就是“我”,对自我的评价就是这样,从来没有变过,但是别人认为我们一直在变,受教言、看法种种的影响,实际上一直在变。

        当然,变与不变都是存在的。由此知道,在世俗情况下,每个人总是希望有所依靠和抓取,这样就会执着“我相”,这是他们生命暂时不发慌的原因。所以我们制造了一个“我”,就是补特伽罗执。而且它不是现在制造的,是很久很久以前就知道的“以我为我”。如果离开这一个,我们将陷入断空的惶恐之中,充满畏惧。所以,我们的强大在于首先要认可自我。这是一切有情共有的习性——内心有一种自我的认可,比如老虎饿了“我要吃”,“吃”是第一,无论伤害不伤害其他动物,“我”非常强大。

        我们以这种角度去看的时候,就看不清楚了。所以用琴声来比喻的时候,因为琴声的生灭在刹那之间,记忆没办法攀缘,经验也用不上,“我”一下子落空了。琴声对于我们是动态的启发,我们平常都是静态的,所以破不了强大的心相续。每个心的相续都是缘着概念产生了无量的“我”的相续。好像电影一秒钟24帧画面出来,就成为一个相的相续了,我们看到的是动相。谁能够让它延续呢?光。光照着图片,最后成为一个相续相。而相续相当中就有了错位,有了自我,有了喜怒哀乐,喜怒哀乐又缘着感受变得很真实,让生命处处充满期待,所谓的期待就是可以往前发展,不会落入自我的否定,也不会落入断空的惶恐,心在抛物线上往前走,充满了生命的质感,轮回相续就建立了。

        但是琴声缘着实相,一下子把人搞定了。“实相”和“我相”不兼容,但对我们产生了启发。身心不统一、无始劫来自我的思维模式,在琴声面前遇到挑战了。琴声让我们难以割舍,如果从另外一个角度讲,一切的存在都是一个声音,这就打破了平常的认知。我们平常看到的都是图像,比如我看到你,你看到我,这些都是静态的。听到琴声,该如何洞察、超越主观的静相呢?

        “世界是物质的”,这是说它是静相的;“物质是运动的”,这是我们的心跟不上的地方。运动的背后好像有一个伟大的统筹者,所以“运动保持着平衡”,这就很深奥了。这种平衡性是自然的法则,还是有神灵在驾驭呢?在这里,人类起了种种的见解。

        从现象上来说琴声是无常的,它粉碎了我们关于静态的自我判断,已经超越了业感缘起。生命的本质是动态的,而动态当中何为“我”呢?“我”又在何处呢?既然已经知道“我”是相续相,那每一个刹那的心又是如何呢?这些思考已经在唯识的缘起上,已经在参生灭的背后什么是心的真实相,它不是“有”“没有”,是“空”、是“什么样”的,它不是猜测。这时我们已经进入甚深的“观”,在寻找生命的本体了,已经超越了生命的现象。虽然之前我们在经历它,但是没有超越它,就落在业感的缘起上,变牛变马。落在阿赖耶识缘起,虽然有可能不会变牛变马,但是还不能找到生命终极的真理,获得完全自由自在的生命,还是有局限性的,因为阿赖耶识缘起都是生灭的。虽然知道主观的是如此重要,但是它的根源到底是什么呢?

        琴的比喻非常重要,我们现在说琴是静态的,琴和声音是缘起的。如果对于声音不生分别,以平等心去看,我们就脱离了主观。这时候,我们欣赏的琴的美妙是什么呢?中国古人说琴是静的,静止的静,静止什么呢?静止我们的业感缘起,为什么呢?因为琴都是单音,单音当中透露着真理的一种光明,非单音的东西里面都有某一种情感、情绪。它表达的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语言,超越了人间种种人文的语言。但是人都有情绪和贪嗔痴,所以世间人所谓的“美好的乐章”都是以情愫、情绪,以情感作为激发无明的一个缘,所以它不能够静止。它激发的是无明,开发的也是无明。

        而琴是清净的,琴声能够静止无量的相续,只有一个当下,而当下组成的声音是最简单的元音:地、水、火、风、空。所以圣人发明的琴只有地、水、火、风、空五根弦,在世俗谛指导、启示大家。琴静止的是人们特别复杂的情感,让情感能够互相兼容,就是六根互用。琴是一个工具,我们听的是琴,养的是智,净化的是自我,感受到的是万物的源头。琴很微妙,琴从哪里来?从树上砍下的木头做成的琴,有的树声音就好,有的树声音就不好,所以有“凤凰非梧桐不栖,古琴非梧桐木不做”之说。当然,我们没必要在这上面太执着,但事物就是有差别,梧桐树可能本身就比较纯粹,得天之真趣。

        得一,心则止

        当然,人也很伟大。圣人将声音用“理”格出来,然后在琴上去找“证据”,最后找到了,发现琴声真的能够静止凡心,让人清净。这种伟大不通于共体,琴通于圣人之心。圣人至情至性,对生命完全止观地看,感受到那种伟大、无上的意志力,但他认为它不是一个神性,而是一种生命的真理性、规律性,是原始的存在,是地、水、火、风、空性最好的组合。他以这种验证去寻找万物的本源,从本源当中发明了琴。能发明的是心,所用的材料是木,但是他的理论很深奥。他一定有他的理论基础,参与到理论里面的人做了无数次的尝试,这样造就了一把琴,给万法一个具体的载体,给生命一种深层的身心呼唤:琴声如泣如诉,让人去感悟,不要那么迷茫,那么低俗。

        琴有一种高雅在,这种高雅就是清净,它可以成为人类对生命奥妙的甚深的一种探寻,也可能转化为人对人的无上尊重和理解。它可以表达我们认为生命最真实的那一部分,或者有一种美好在,或者有一种善意在。但是我们想用语言去分别它的时候,它又戛然而止,火候特别好。人类的语言就像花一开就要败,语言老是落在主观的层面,它本身就是为主观建立的。所以要用“六根门头”去体验,凡事在知微见著,我们可能就接近于天真、本性,接近于事物最“素”的那一部分。

        琴到底给我们传递了什么?我觉得它是一种启示,它传递了一种真理。真理到底是什么呢?有我们对生命的共鸣,如果用如来藏的缘起来说,它里面有一种光明,让心正大光明起来,静止了繁杂的心,心自然就归正。如何叫“归正”呢?就是“止”于简单,简单就是本体,本体就是“一”。古人发明汉字“一”,得一心则止,万念归于一念时心自现自明,这是每个人自带的佛性,止于此心得其正,“正”字是这么来的。

        一切迷茫、一切业感缘起之所以能够乘虚而入,原因在于我们没有得“一”。如果从道的层面,我们应该自我否定,甚至自我惩罚,觉得“我”充满了原罪等种种的说法。但是中国人看到了问题的本源——心不止,在万念当中才有相对性的建立,比如好坏、美丑。“止于一”就是平等性,平等性就远离了生灭,远离了生灭就是正大光明,所以心自然就光明了。它以它的本体为所缘,不是别人说了算,当然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了。我们修行老是画蛇添足,原本是什么样,总要再去多解一把,多了不好,少了肯定不行。

        “诸法不自生,不从他生,诸法不共生,也不是无因生。”诸法既不是“空”,说“空”是“减损谤”;诸法也不是“有”,这是“增益谤”;诸法不是“非空非有”,这是“戏论谤”;诸法也不是“即空即有”,这是“矛盾谤”。我们都在诽谤诸法,云何诽谤?因为有了念头的相续,在相续当中,万念自然走在相对的两大阵营当中,互相声讨,就是因为建立了主观,不能兼容。它以时空为缘起,我们在贪的时候,别人在嗔。比如帝释天想摘走阿修罗的果子,没想到阿修罗的斗争性这么强,争斗不休。

        烦恼一定要错位才能发生业感的缘起,如果大家都嗔也是错位,我们的嗔对他人的嗔,火对火更加火。现象和本质之间有这种自然的力量会生起,想认知它也难,想改变它更难,它不以你的意志为转移,所以叫做业感缘起,一切都是业说了算,不给我们留任何的空间。生命的无奈就在于现象之间水火不容,犹如物质世界。

        所以在这个层面来说五蕴皆空,为什么五蕴皆空?五蕴都没有本体,更核心的五蕴本身都是物质性的,所以“识”也是物质性的,才有生灭性,才有互相侵夺性。它是多元性的,谁都不认谁,所以才能相对。而这种如来藏是“打底”的,因为缘夺了它的光明,犹如灰尘遮盖了镜子的本体,镜子只能照灰尘,是灰尘不好,不关镜子的事。琴声给我们传递的是超越于琴声美好的背影,它的背后是它的真实,这种真实当中没有任何增加或者减少,就是天籁之音,是自然之音,万法平等,是“得一而正”的启示。这就是智的行境了,它能够启发我们的智慧性。如果我们以自我的程序编一首乐曲,那就是辜负了琴。它永远保持着“一心两相”,我们可以赋予它很多东西,但它的底色是自然的,自然就是缘起性,能够客观地去呈现
“万法没有自我”的状况。

        如来藏的生机和光明

        生机和光明永远在,所谓的光明是“得一而正”,所谓的生机它蓄势待发,告诉我们生命的潜能。制琴的木头是有情的,我们就能够理解物质也是心,所以顽石自然点头。极乐世界因为功德而产生的光明,比人间用真心说的任何话都好听,所以诸佛就把这个依报发挥到极致,他的依报和正报是融二为一的。但依报是被动地按照心的设计,展现出他作为一个法界存在的事物内在的生机和光明。生机和光明就是如来藏。所以如来藏所覆盖的一切境既通于有情,也通于无情,但它永远是真实相,永远是美好相,永远是善意相。但它作用于业感缘起和阿赖耶识缘起的话,纯粹照得它没有遁形的地方,不留阴影。

        如果没有如来藏的生机和光明,我们很难理解在业感当中我们的佛性还存在;在唯识当中,什么时候才能够破除“一阐提能成佛”的可能性?我们从下往上走的时候,只能是基于一个平台有所肯定,不能够否定。但当我们上了这个平台就要否定,实际上并不是否定,而是诸法如此地呈现。我们无非是落在一层缘起,看不见这层缘起,所以修行。我们在山中“横看成岭侧成峰”是没有办法的,只有走到山尖的时候才知道山的样子,但山没有变。我们能够回过头,如实、客观地看到自己所有的评价都带有主观性。这种依他起的主观性虽然在当时是存在的,但是到了山顶的时候是不存在的,因为有了全局观,而全局观代表了真相的一部分。

        如来说的教法,它之所以契机是因为要启用的。从行持上说,我们基于业感缘起而修业感缘起,不能用高深的理论来破这个。但是从认识和方向上,我们必须要知道佛所说的至极、终极的是什么,如果不知道会没有方向。学大乘教就会知道法是融合的,按华严来说是圆融的。


第四节 掌握宏观地图,制定生命规划

        全局着眼,局部抉择

        如来为什么讲《法华经》,以化城来比喻呢?就是认可阿罗汉是有佛性的,我们这时候才体会到佛陀的慈悲,永远要把“孩子们”送到究竟的地方。心就是这样丰厚、丰富,这就是法界性。心为能造,佛与众生是所造,四圣六凡不都是法界性当中心所造吗?既然心所造,它总会有一个次第,所以佛是无上的,阿罗汉还没达到无上,我们承认他是正觉,但是不等于佛。

        对大乘教法来说必须要掌握宏观,如果不掌握的话要到哪里去都不知道。因为我们会有所爱、有所憎,在教法里面造业胜于在世间造业。这就是圆融的根本,因为实相如此。虽然我们的心现在是在业感缘起上,要完成了脱生死这桩伟大的事情,但是展望不能停止。我们要带着觉知,更要带着方向,有所敬畏、有所发现、有所审美。通过华严了解自己,制定生命规划,生生世世按照这个规划发愿就是最快的。我们不必自卑,说“我成不了佛”,也不要着急地说“我赶紧要了生死”,有可能了生死比成佛更辛苦。根据整个教法,我们完全无误、宏观地掌握全局以后,再到局部发如是的行,如此努力。

        如果发愿成阿罗汉,我们也知道按照成佛的背景如是行。南传也认可世尊菩提、导师菩提和弟子阿罗汉的菩提是不一样的。虽然他们把导师也称为阿罗汉,但他知道这两种是不一样的,也明白怎么样成就导师菩提,但他觉得太辛苦了。其实,这只是暂时的一种辛苦。如果“耻有所不知,耻有所不能,耻有所不净,回归于大乘”,缘起大悲心而入大乘,任何人都存在转念的可能,只是因缘没到。那是境夺心,不是心夺心,如果真的遇到一个很大的考验,阿罗汉因为自己没有后顾之忧,马上就会想着“我还是可以做一些事帮人”,这就发起菩萨心了。十六大罗汉受佛的嘱咐不入涅槃,常住世间,受世人的供养而为众生作福田,当然他们是示现。但是有更多的阿罗汉必须要过那一关,所以佛才说《法华经》。

        如果我们不知道宏观地图一定会失算,失去很多宝贵的东西,我们会在教法里造业、分别、评判。佛陀的圣教是拿来用的,不是可以随意评判的。暂时不清楚的话很简单,我们要至诚恳切地去学习,一定要明白。如果想明白佛陀一代时教的宗趣、整体、行布、圆融、见地,通过华严是最直接的,我们可以借助华严的资源,系统地加以掌握。至于个人的抉择,那是自己的事情,背景一定要明白。

        不仅修行,日常生活中我们做任何事情都要基于客观,因为事物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如果我们忽略这一最重要的前提,陷入主观、武断的话肯定会失算,什么事情也做不成。我们要了解华严,最重要的就是要了解如来藏缘起背后的生机和光明,即是万法的平等性,也是我们的本具。这些是很容易就了解的,但这一境界要建立在对业感缘起的实行,或者在差别相、次第当中的行布才能够圆融,不是独立就可以圆融的。我们发心是成佛的,但是行布必须以别解脱的戒来安住,大乘戒的意趣也是从业感缘起建立的。两者是不矛盾的,路途即是方向,方向决定了路途的有效性。

        无尽缘起——事事无碍的境界

        如来藏既通于有情,亦通于无情;既通于空,也通于不空。不空是真空妙有,是七地(远行地)经过绝对的远离而到达八地——不动地的佛性的真空妙有。这里没有任何的施设,都是本真的,是真正的福德展现出来的佛性的庄严。甚至这时候说空性都已经是多余的了,只是庄严。在这之前因为有所施设,还要有增上,要留惑润生,要随世间的因缘完成福德、十度的资粮的累积。我们必须要有所对待,必须要留惑润生,在初地的见道位上努力地往前走。这就是《华严经》说的必须要“回向众生与佛道”,向着菩提的方向摄受一切众生,“未成佛道,先结人缘”。

        如来藏就是这么美妙,从初地到八地都需要用如来藏来理解。从这个微妙我们再去看,它超越了识和智的差别而建立事功背后所谓空与不空的手段,也就是方便以及实相的部分,所以如来藏是空的又是不空的。这样我们就不会把如来藏理解为实有。

        “可思可议”的是唯识性,不可思议的是如来藏性。我们基于这个总持,就知道时空在这里已经超越了。证到唯识性,时空被超越,我们才可以尽情发挥唯识当中的阿摩罗识的无尽光明,它已经超越了眼、耳、鼻、舌、身、识的现象。虽然我们在这种缘起的现象当中,但是一定会脱离现象,完全在本质、本性上,在不受十方一切限制的光明上,没有生灭,没有对立,还能够缘惑、留惑、假于惑来与众生结缘。这样我们就能够见道,才能够去修道了。

        修道不断地进化,见到有一事不知则为一事所惑。这里最重要的一个问题是,要在事相上建立,在事业上建立,在功德上建立,在福德上建立。这些功德和福德的建立有一个前提——不忍众生苦。如果众生不苦,我们怎么能够发起菩提心呢?众生的苦是现量。当我们看到众生的苦,不仅仅学佛的人会发心,有心的人都会发心,这已经是超越言教的对境现前了。只不过有了言教的基础,这时候所有的“程序”自然地出生,我们生命的规划和方向在这里直接落地了,乃至于面对生死、中阴的对境,“识”和“智”自然了了分明。这是直心,直心可以入观,以直觉对直境,用最深的心覆盖一切境,这就是愿与誓言。

        《华严经》的核心是普贤行愿,只有普贤行愿才是基于如来藏的缘起,它是以性来夺染。众生都有佛性,遇到苦难生起大悲都是佛性现前,但它是感性的,没有言教把它理性、有机地结合起来,它没办法以性来夺染。但是它潜藏着世间的事事无碍的境界。但是唯观世界会耽住于有漏,什么“有漏”呢?众生为了世间的成功,带着我执,就会成为一个很大福报、力量的世界主或者龙王等种种不圆满的状态。他一念当中聚集的生命能量非常厉害,但他没办法离欲,在因上没办法由情转理。

        我们现在在闻思的基础上,已经把生命无限的爆发力,那种情感的力量、意志的力量安安稳稳地呈现出来,不是带着一种煞气,而是以一种自然的力量很美妙地把它安排了。这就是“王道平和”,平和自己,不会走入到世间相对的竞争、伤害。我们看到有些有权势的人在因地上不真,所以还是以他们在因地的见地,用自己所受的苦累积来的福报,又在绑架众生。这些人非常厉害,惹不起的,但是因为用华严看世间,我们心中有数,“弱者行弱道”,这是智慧,不是简单的一个“很理性”可以概括的,我们只能说太庄严了!佛陀轻轻地走过人间,留下了无尽的受用,为世间创造了多少福祉,众生是用都用不完的。

        胜解力是华严的根本着力点

        华严给我们一个整体的思考和全局的定位。这个定位清楚了,我们就不着急了,心中有数。这时候我们会发现一个很重要的东西:自己所纠结的局部的东西,在这个大背景下不是问题了,这不就是利用了我们的佛性平等吗?人拥有的胜解力就是华严的根本着力点。话说回来,修行就是用胜解力,如果不能胜解,还能用什么呢?

        要想获得止观是不容易的。《大乘宝性论》里面开出四种禅法:作意(出离)、三昧(定)、大悲、胜解,小乘只开作意和三昧,大乘另外多开出两个方便——胜解和大悲。胜解,我们的念就是总持,能够把所有的东西纳入到一个统一的背景下,做次第的安排,这就是行布。

        华严一再告诉我们,行布要安得认真,圆融要彻底,正如天地同参,有天有地,世   界才美妙,偏了都会出问题。这就是华严说的生命是多维缘起,我们一定要尊重多维缘起,不要用一个相对的缘起来界定自己,否则就是违背佛性,也是放弃佛性,资源都偏了发展肯定受局限。第一因不能建立,后面设想再大,没有平台没有背景,能成功吗?任何人都要说平台和背景的,不得人身敢问佛法吗?从这个角度看,华严非常重要。

        如果不学华严看不到全局,活在自我的惯性思维当中,我们会害怕,会局限,会自卑,这些都成为必然。现在知道华严了,虽然还在自卑、局限,但是有一份背景就给我们转换思维提供了可能,不然只能在一条轨道上跑。学了华严,我们时时刻刻可以转念,回向菩提和众生,我们用这个来激励自己,成就菩提就不难了。向内打一坐,菩提的觉性就直接现前了,向外做任何一个事情都是利益众生的。能够带着这个觉知做事,生命没有压力,只是不断地累积而已,因为方向已定,背景已定。在这个方向和背景当中,一切万法自然呈现,不由我们不觉,这是非常重要的。

        从如来藏缘起我们再去看,诸法就是这样,以万有互为缘起,而万有的本体当中都没有自性,但万有之间的作用都非常强大。所以人既是脆弱到了极点,也是强大到了极点,基于这两点,我们才能修行。开个玩笑,我们用脆弱去面对我执,把我执给变“脆弱”,这就是如何作意,如何胜解。就像所有的原材料都兑现了,想做什么样的菜就很简单了,只是组合而已。如果我们没有原材料,尤其没把最重要的原材料——油和火纳进来,有什么菜都吃不了,只能望洋兴叹,所以最重要的前提一定要纳进来,这是最不可忽略的。

        这时候,我们会看到宇宙万事万法都在无限地扩展、变化,同时所有变化的背后都有一个不变。所有的事情都是有序的,可以找到一个着力点,不会失控,要不然我们很容易失控,因为佛的境界真的不是我们轻易能够得到的。我们知道那个好,但好像用什么样的方法离它都还很遥远,这样我们在理想和现实之间会矛盾。聪明人就会折中,做一些现实的事情,服务众生,这也是安心的方法,会生活的人生活一定充满了安详。有的人出离心太强,把一切世俗谛的东西都否定了,但是心还没有证到,还是需要很多缘起性的东西支撑。“人成即佛成,是名真现实”,这是很现实的问题。

        我觉得华严能够解决这个问题,在理想和现实之间,以事功的建立来理解事功,我们就不会耽着于出世之法是纯粹的佛法,就会平等地去看待很多事情,理性地去接受很多事情,就会认真起来。“认真”二字是最难的,什么是“认真”?喝水就要认真地喝水,这里面都有我们无上理想的投射,因为离不开我们的觉性。我们希望利他,想和最投缘的人说几句话,但是结果发现不说还好,说了反而互相伤害。华严是在事相上的建立,理事无碍。知道事相本空,不执着,这时候就真正进入了游戏三昧。凡夫也是需要游戏三昧的,要不然太投入,进入了角色出不来,因为每一个人都有记忆。如果不投入,我们的人生变成了两头蛇,总在自我纠结。身心就是两头蛇,理想和现实就是两头蛇。

        如何用华严的理,用真空观涵摄这一个事?基于真空而观心性,观心理,基于事而走中道,用理去知道事,以神圣的目标投入做事,认真地做事。然后该忏悔的忏悔,该回向的回向,做所有的事都不是为了现世的安乐,都是回向众生和佛道。这样子我们就知道自己一生到底在做什么,明头也会暗头也会,就能够理解自己。修行最大的障碍是我们如何理解自己的问题,理解自己就是理解法界,因为心不可捉摸。“心不可见,见在作用”,如何在作用当中不迷失?就是在事中有理来驾驭,所以华严用这三个,最后看到所有的事都是圆融的,这就是事事无碍了。

        如果我们向内看到自己的虚妄,看得越彻底,向外驾驭,对所有事情的投入就更加充满激情。当我们在事中不断历练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之前看到的心只是一部分,而此时看到了广大的心,深切的心,看到了如何没有对境还能生起大悲心。从历史当中寻找,从世间一切众生的苦难当中培养勇猛的心,理就被事相激发,生起直接的愿。愿本身就会变成誓言,不是空发愿,这样我们就真的有点儿大丈夫的气概。学华严能够把心量合理地增长,不需要很多理论,都是从直接的境界,从圣观入。华严三观都是如此运作,只是因为对境不同,依道数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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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功的两个方法——止观与普贤行愿

        问:刚才您提到“利用自己脆弱的心把自我变得脆弱”,要怎么样
应用?

        答:本身这句话是开玩笑的,这个没有方法论,但是在开玩笑的时候我们就知道它可以改变,所以这个方法要自己去发明。我觉得只要想去发明,你能发明出无限。心无力,心没有力量,所以我们说它脆弱。用佛法来说,脆弱的心无非当下的一种感受,它是无自性的,所以不住于当下脆弱的心。我们在禅修的时候就安住,不要去观,这时候需要修止,不能再分别。

        脆弱的心里面感受不舒服,不代表心已经没有力量了。我们能够知道自己的感受不舒服,这颗能知道的心,不还是一样的吗?在苦受现前的时候,你直接去面对,看能感受苦受的是什么,这时候看得很清楚,它和平常在顺境、乐受当中看到的还不一样。这是向内的一种沉淀,所以要在止上用功,不是在感受的本身上。这时候用“四谛十六行观”就好了。这是一种苦受,苦受是无常的,苦受是无我的,也能够从这儿看它怎么生,怎么灭的。四谛十六行观就是要基于受来观,当然,开始用的时候可能不得受用,但是要有信心,用几次以后就会发现很好用。

        这是人生的一个常态,人很多时候心会有无力感,每一次生起的境界都是现量的,但是每一次你就这个现量去观的时候是很直接的。在世间,我们用的往往是错误的方向和方法——鼓励,这绝对是错误的,这时候不需要鼓励,只需要沉淀。这是生命的一种真实的状况,因为这种感受非常直接,不是任何概念可以描述的,我们关注这一点就够了。有些人可能会起别的分别,好像别人不是这样的。其实,只要是生命都有这种无力感。这时候生命不向外拓展了,这是它带来的好处。

        人在充满能量的时候,向外去攀缘的力量很厉害。当你脆弱的时候,你能够直面自己,但是你不要有“我”相。一般人在这时候会说“我是不行的”,这就是因为感受而增长了自毁前程的实验。不要下断语,只是把它作为对境,在现量当中去沉淀,或者先用数息法。这一般和身体的能量有关,无力感是身体的一个警报,它来的时候非常直接,就是提醒我们身体缺乏能量了。但是能量本身和心没关系,它是身体的一个直觉。我们现在所有的感受都不算什么,真正在死亡的那一刻,完全是这样的感受,从心理和身体上都感觉到非常脆弱。所以基于受观受,我们现在就在受上去观,甚至你观不观,这都是无常的,都会过去。过去了,你再回顾的时候也是一种观。换一句话来说,不要为受所骗。

        问:我们往往认识不到后面这个,只是在道理上知道能知的心才是真实的佛性,感受是一个不真实的东西。但在痛苦来临的时候,完全被感受裹挟着、拖着跑了,看不见后面这个真实的能够感知的心。

        答:它确实是看不见的,因为当感受出来的时候,“能够看到的心”和看到的苦的感受是一体的,不是两个,从本质上是一个,所以看不见是很正常的。如果在这里有问题的话,要怎么观呢?我们要在“不苦不乐受”上去积累经验。因为苦受非常直接,意志力弱的人不能够直接面对“敌人”(苦受),那么要在彩排上下功夫,要在平常的演习上用功。演习就是在不苦不乐的受上,因为不苦不乐的受的对境没有那么大。这时候你去调整呼吸,积攒能量,先要把止修好,在止观上它出现问题是因为止没修好。

        换一句话来讲,我们把止修好了,生命就建立了一个渠道,不管是在物质还是在思维模式上。有了准备,再在不苦不乐的感受上建立一套经验。你建立的这种经验,就叫做见地。这种见地碰到“敌人”的时候,就是你的“武器”。有了武器比没有强,但是你拿的是刀,可它拿的是枪,可能还会失败,失败还是体验,在生命死亡之前都有机会。你要再回来擦枪、擦炮,学习如何制炮的经验,就是在止观上还要去培养心力,因为我们要主动储备。戒定慧的储备无非是对我们心的改变,它有时候不落在理解,而是一种能量。这种能量是一种现证,不是理论,所以你要去累积。

        而所有的累积在我们的经验当中,第一要掌握止观的方便,第二要发起普贤行愿。因为自身的力度不够,我们要和诸佛连接,要去借一些资源,但是你不能急于用。如果你很着急地用,就是因为你的内心有了另外一个问题——恐惧,恐惧的背后是什么呢?你希望一切都是顺境,你会有一个逃避的心。这就是首先要处理好的第一个加行,内心要放开。我们拥有最宝贵的一个资源——生命,在没有死亡之前,这些都是“遭遇战”,天天在打,你不要说“我要最好的,我要一战获胜”,这不行。这些都是基于你对自我强大的保护,所以要甘于去接受一些失败,不要想的只是成功。

        这是一种思维模式的调整,也是一种心态的调整。因为现在都是演习,你的心要开放一些。心如果抓得太紧,它打不开,很多的东西你借不到力。这时候就是用止观,止观首先要掌握呼吸,如果止观比较难就用念诵。能海法师曾开示“凡佛弟子,非禅即诵”,通过禅或者诵比用教言的概念要直接。因为教言本身是烧脑、烧能量的,能量弱的人心始终会缺一点营养。所以我们要借一些资源,“非禅即诵”,如果禅不好把握,你就掌握呼吸,如果呼吸不好受持,你就诵经。

        这么多年和居士结缘,随方就圆,我提供给他们的具体方法是《普贤行愿品》禅修的念诵版。它很容易守护能量,通过声音给人一些生命的能量。有些东西之所以消耗你的能量,有可能来源于你的一个思维模式,它一直是潜伏性的,这就叫做疑的烦恼和行的不得力,是因为原始的支点不给力。每个人的状况是不一样的,都有他的长处、短处。有的人学教特别给力,有的人在行法上特别给力,会行不会说。每个人要评估一下自己的状况,但非常重要的一点是:这是基于物质基础的,你要尊重这种差异性,不能说别人好像在这上面不是问题。如果你有这个问题,就去补一些针对这个问题的方案。

        问:我们修止观的时候,一般来讲是先修止,有时候还可以,有时候会有一种压抑感,感觉好像我要停止某个东西的状态,会对自己有要求。

        答:这是止观当中的一个岔路口,因为有些人胜解的力量,就是对概念性的东西的分解能力比较强,这是纯粹心的作用。但是无论任何的止观方法,在前行里面都要掌握身的能量相续,所以你要去观察身的能量。就像王安石心力特别专注,最后专注到什么程度呢?他的专注可以把感受泯灭。他写文章的时候很专注,丫鬟给他端了一个墨盒,一盒点心,他把墨盒都吃完了,吃得满嘴是墨都不知道。这实际上是一种不平衡,心太厉害了,而身没反应了。

        同样,我们在修习止观的时候也会遇到这样的情况,不能叫它是禅病,但是是一个对境。如果你超越了这个,就会增长一种经验,你如何打开它?我平常给大家推荐的数息观非常重要。你能够让数息观越来越成熟,但是不要认为数息观当中的安止的部分——呼吸屏蔽是真相。很多人是假象,有人觉得心平静了,呼吸也平静了,我这时候就修观了,觉得身心很安。实际上这有可能是你心的一种慧的力量,它没有定的力量支撑,也没有能量的支撑,所以要深呼吸、深呼吸,有力地呼吸,有力地呼吸。先出息,从平衡当中打破它,要建立深层的呼吸,我们的气血就会旺盛。气血旺盛的时候再建立平衡,用心去观,能量的基础就够了。特别是身体弱的人,心被身体的能量绑架的时候,很容易到达一种安的状态,但没有后备的力量,所以用呼吸去打破它。

        问:我们有时候意识的力量太强,对心自在的状态有一个干扰。自我、主观的东西会走在前面,反而会破坏真正的自在状态,会形成这么一个干扰。本身我们的心应该是非常自在,非常安然,很真实的,应该是一个非常舒服的状态,但是就达不到那种自在的状态。

        答:有一个问题你关注一下,禅修之前不能够给它做任何潜意识的设定,比如你认为生命是很自在的。过去禅堂的老师父非常重视这个问题,人的心会制造境,不是用功夫用出来的,这一点很重要。所以你在禅修的时候以现量为主,首先就呼吸观呼吸,不要对它做任何潜意识的设定、暗示,舒服也罢,不舒服也罢,不要管这些,就呼吸训练呼吸。另外一个,数息观里面也有一个误区,数不一定是最好的,从1数到10,再从10数到1,它是锻炼你的注意力。实际上数息观应该从直觉下手,你的注意力应该放在人中,最重要的你要调整你的坐姿。如果坐姿好,身体的能量会有相续的力量来支撑你,所以坐姿非常重要。很多人可能听闻过正确的方法,但他没有把脊柱,包括坐姿认真地调整好。这里面有很大的一个差距,也会产生这种问题。

        另外,数息“1、2、3……10”是因为有的人生命力特别强,容易落在掉举上。当掉举非常有力的时候,从1数到10后,改从10数到1会很有效。在当下来说止观是注意力、人中、出息和入息的现知三者的合一。三者合一就是安那般那,就是守神,安般守意。当你的意,潜意识当中给它任何东西,它都会着相,或者制造一种舒服、自在。但那是概念,本身已经是识在动。本来修止观是想达到识、心和现量的三者合一,结果三个成为“两头蛇”,各走各的。在潜意识的深层,我们没办法抓住自己潜意识的惯性的心,因为它是隐蔽型的。隐蔽型的分别心,比明显的分别心还难对治。实际上贪嗔痴都很好对治,因为一生起来就会被拍下去。只有“疑”的烦恼像山顶上的一个石头,如果往下滚的时候,一定要把你带到沟底才停下来。所以在心理层面大概要做一些对治,当然这本身是一个方法上的问题,如果你知道华严,舍小放大也有可能改变,但这个就得慢慢来。